这是我当心理侧写师以来遇到最奇怪的一个案例。
一个连环杀人犯,把一个女孩像狗一样囚禁、侵犯。
女孩杀了他,在此之后却用一生来模仿他。食尸、买卖身体、非法囚禁、杀人……
我们找到另一个女孩的时候,她蹲在一个老屋的深坑里,满屋都是屎尿味,她双目痴呆,只知道摇一摇铃铛,才会有人送食盆来。
——
11 月 28 日,我醒了过来。
双手被束缚带束缚,动弹不得。微微叹了口气:「你们真的打算用一个精神病人来当侧写师?」
两个男人面露苦涩之意,带着些许胡茬儿的男人在我身旁坐下。
「在我眼里,没有精神病人,只有中国最年轻的心理学教授。」
「恐怕是因为你们立下了三天的军令状吧?呵呵,要把我弄出去的代价,可不比请那些权威小。何必呢?」我想挪动一下身体,可动了动却还是放弃了,这束缚带捆得严严实实,不留一丝缝隙。
男人点燃一支烟:「我听过你关于『牧羊人理论』的那场讲座。你说社会稳定性遵循四角平衡原则,栅栏里的羊群被狼猎杀,猎犬站在狼的对立面。除了这三种制约关系,还有一个特殊的存在——牧羊人。
「牧羊人看似是善意的主导者,但他们善于利用资源,擅长伪装,这是一种潜藏在栅栏中的危险人格,你对犯罪心理学有自己独到的见解。」他似乎是看出了我眼中的欲望,「来一口吗?」
我点了点头。
一支带着火星的卷烟伸到了我的嘴边。猛地深吸一口,久违而熟悉的刺激延伸到了肺部。
「我再想想吧。」
听到我这句话,旁边的年轻人瞬间沉不住气了。他猛拍了一下床栏:「白秋安!你到底在顾虑什么?现在接受是你出去的唯一办法!」
「江橙楠!」在男人的怒叱下,年轻人冷静了下来,但脸上依旧带着怒气。
「你现在这身行头,想抽烟都是种奢望吧?」男人苦涩地裂开嘴,手里多出一张照片。
照片上是一个女孩,微卷的长发在风中飘逸,学院制服类的百褶裙,两手靠在酒窝旁微笑着。简单纯洁,仿佛冬日里一尘不染的雪地。
「16岁,失踪三天,昨天凌晨发现的现场。」捏着照片的手似乎在颤抖,「我无法把现场的惨状和这张照片联系起来,凶手思维缜密,一整晚的调查没有丝毫进展。」
「所以呢?」我再次看了一眼照片。
「我需要一个能够站出来的人。不管他是人还是鬼,只要凶手能够被绳之以法,就算让警局陷入舆论旋涡也在所不惜!」
我注视着男人的眼睛,沧桑、坚定、决心,以及痛恨。看得出来,这是一个极具责任感的人,为了大义甚至顾不上亲人。简单的心理肖像描绘,这是多年来我养成的习惯。
「那好,我等你,不过这件事之后,警局的其他案件与我无关。」我略微仰头道。那天之后,我在学术界可谓前程毁尽。让我意外的是,杨媗枫居然也选择和我分手。
看了看墙上的挂钟,她应该快要来了。
「正式介绍一下,我叫古藤,办好出院手续之后,打名片上的电话联系我。」男人说着,将一张名片塞进了我的上衣口袋。
目送两人离开,我开始沉思:那天,究竟发生了什么?……
我没有一点印象,只是后来杨媗枫告诉我,我在自己的讲座上引燃了整个礼堂,造成学员烧伤。在她的协助下,我被鉴定为躁郁症。
但是,真的只是躁郁症这么简单吗?我为什么没有一点心路历程的记忆?醒来时一切都已经发生,就像喝断片了酒。
『咔嗒』,门被推开。
这几日每天她都会在这个时间过来,我们是医患关系——或许有些可笑,法律程序指派的理疗师。
「刑警队来过了吧?」
我并没有说话,而是默默地点了点头。
「那看来今天是最后一次治疗了。」杨媗枫笑着,自顾自地找了张椅子坐下。我能感受得到,这微笑仅仅只是职业性的礼貌。
「你确定真的是治疗吗?」我转头注视着她,苦笑有些难以掩饰。
「没错,一切都是正规程序,没有任何非法手段。今天就是结束了,我回去还得给你写出院报告。」杨媗枫说着,在纸页上勾勾画画,还是那么的平静。
我想她并不明白,曾经我深爱着她,但我被她抛弃。
在最低谷的时候,她却用另一种身份出现在我身边,这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。
「回不去了吗?」我有些不甘心。
「出院之后你就可以回去了,放心吧。这样绑着束缚带的生活今天就结束了。」她低着头,神色没有一丝变化。她在刻意回避,回避我的问题。
「为什么?」
「没有为什么。好了,这段治疗录音会作为对你出院监视程度的参考。希望白教授以后多注意自己的身体,不要因为学术累坏了自己。」杨媗枫说完,便自顾自收拾起来。
在这之后,我办了出院手续,松开束缚带的瞬间,我感觉呼吸顺畅了许多。
当我站在医院大门时,我像是离开了一座囚笼。身体、心理的双重束缚,这种绝望,差点让我忘记自己是个人类。
我从来没有料到,逃离这座囚笼之后,等待我的却是更大的漩涡……
命运就像一个枷锁,与之对抗,我们总以为自己挣脱了它。
我打了电话,刑警队的动作果然迅速。不到半个时辰,我们便已飞奔在去现场的路上。
「现场没有破坏吧?」我开口问道,古藤坐在副驾驶座位上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「保护得很好,现场我们仅仅收集到了一些受害者的毛发。」古藤和江橙楠眼神凝重,我知道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。
这条路通向城郊的一个小镇,但车子却在小镇门口,拐进了一条山路。「这种地方,怎么发现的?」我不禁有些惊讶,因为这里和小镇的确有些距离。
「村民报的警。」古藤说着,车子已经缓缓停了下来,只见这小山坡上,拉着一条条的警戒线,警戒线正中是一间草屋,看起来不足二十平米。
「去看看吧,我们初步猜测罪犯应该是从事汽车行业,有可能是司机。」古藤在我身边站定,凝视着草屋说道。
我点了点头,朝着草屋走去,刚到门口,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。
02
果然。
虽说早就有了心理准备,但还是不禁被震撼。
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橡胶轮胎,橡胶轮胎被卡在少女胸腔处,肋骨被完全撑开。血液已经凝固。下体一丝不挂,两腿之间却是盛开着一朵牡丹。
少女被挂在草屋中央的梁上,脖颈上的丝带自然下垂,像极了一个痛苦的圣母。地面上早已干涸的血液,不是污秽,而是一幅精心设计的画作。
「怎么样?第一次见到这种血腥场面还受得了吗?」古藤的声音在背后响起,吓得我一哆嗦。
「还好,只是有些震惊。」
「有头绪吗?简单分析一下心理肖像也好。」古藤的语气似乎并没抱什么希望,毕竟在他眼里,我可能只是一个会搞学术的教授而已。
我点了点头:「你们先出去吧,把探照灯撤掉。」
「把灯撤掉?」古藤皱着眉头,显然很疑惑。
我并没有回答他,只是默默点头,安静地凝视着眼前的「少女」。
房间暗了下来,我转身关上门,所有的光线都被剥夺。
我靠在「少女」身旁,脸上扬起了微笑……
我是滕华市的一名司机,不过每天上午我都会五点起床,把车开到离家很远的住宅区。因为她快要迟到了,每天都是这样。
我们之间似乎也达成了一种默契,她知道我在这里。她真的很可爱,会毫无防备地在后座梳理头发。简单闲聊两句,我把她送去学校,这就是我的一天。她是多么纯结,多么一尘不染!让我不禁想要守护,就像守护我那早已死去的女儿!
我知道,我知道她的一切。因为我想要靠近她,虽然肮脏的我与她格格不入。
我跟踪她,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这片圣地。终于,我发现!我嗔怒!
放学后学校的后院里,16 岁的她和男友纠缠。
16 岁的她,只要够帅气,就能与她暧昧不清!
16 岁的她,因为一场赌局,在酒吧跳起了脱衣舞!我就坐在角落里,用帽檐遮住了脸庞。
这晚,我最后一次跟踪了她。再次来到这片熟悉的住宅区,我从后面将她打晕,把她扔在了后座,那个她熟悉的位置。
我要把她带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——就在这里,这间茅屋。
我用栓狗的链子拴住了她,让她匍匐在地上。她醒来,痛苦、惊讶,还有震怒。
她尖叫,她怒吼。我用刀子让她闭上了嘴,只有低声的呜咽在茅屋中回荡……
第二天,我给她喂了食。她告诉我,只要我放了她,让她做什么都可以。真是没有一点圣洁的样子呢,我笑了起来,用她没吃完的剩饭喂鱼,屋外的这些鱼好像也吃肉食。
第三天,她乞求我放过她,她靠近我,铁链不断晃动,肢体的接触让我感到恶心。
我压倒她,她似乎满意地闭上了眼。
肮脏!我亢奋了起来,我要改造她!我将刀子刺进了她的胸膛,一路往下划。这惊恐中的脸庞似乎感受不到痛楚。「没关系,就疼一会儿。」我安慰着。
我将她的子宫齐齐割下,从怀中捧出了一朵牡丹——本不属于这个季节盛开的花朵。这将替代她那肮脏的黑房。
「等我一下。」这些还不够,我要让她变得务实勤奋,就像那日夜陪我奔波的车轮。
我取来轮胎,在她的注视下细细打磨着上面的商标。直到我感觉注视感从我身上消失,我转过头。我明白,她已经重生了。
圣母在诞生,血迹在泼洒,这是一场仪式。可她为什么面色痛苦?我把钢丝放进她的嘴里,撑出了那可爱的酒窝。
「对啊,这才是完美的样子……」抚摸着她的脸颊,黑暗中我在狞笑。
血腥味呛进我的鼻腔,我猛烈咳嗽起来,这才发现自己好像离尸首太近了,不知不觉中,我居然和凶手一样,抚摸着尸首的脸颊!一种眩晕感涌上头,过度思考让我有些虚脱。
这种共情心理是我与生俱来的,在我心理学的道路上起到了很大的帮助——没想到居然还可以这样用。
正当我准备推门出去,茅屋的门却被打开。光照了进来,我下意识地挡住眼睛。
「发生什么了?」门口的古藤一脸担忧,似乎是被我的咳嗽声惊动的。
「没事,分析已经做完了,出去我跟你详细说说。」
也许是看出了我的虚弱,古藤伸出手搀扶着我。
「本市司机,独身中年男性,家庭和事业上受过重大挫折,高中以上学历,对这一片比较熟悉,也许就是旁边镇上的居民。」一边说着,我身体也恢复了过来,找古藤要了一支烟,默默点上。
「江橙楠过来!」古藤激动地喊道。
「在!」
「立刻召集人手,调查旁边镇上所有从事司机行业的独居者。」
刑警办事雷厉风行,江橙楠冲出去的一瞬间,却被我喊住了。「你们对这现场有什么感想,或者觉得它像什么?」
「血腥诡异,毫无人性。」江橙楠面色凝重。
「不,凶手的每个行为都有他的寓意。或者说,在凶手眼里,这是一件艺术品。」吸了一口烟,我继续道:「对于自己的杰作,你最想做什么?」
「做什么?」
「当然是把它展现在世人面前,让众人为之轰动,为之震撼。」
「所以……」古藤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,但不敢确定。
「调查报案人吧,他有最大嫌疑。」
「照你这么说,报案人恐怕已经不在这个镇上了吧?」古藤面露愁容。
「呵呵,你见过哪个艺术家畏惧过自己的名气?」我咧开嘴笑了笑,这真是一个复杂又矛盾的人。看破了人性的本质,却又渴望着寻找一片圣地。当圣地沦陷时,他便化身成为造物主。
「对了,顺便一提。」我熄灭了烟头,「关于受害者尸首的残缺部分,去调查一下茅屋旁池塘里的鱼。」
03
「我已经一年没有跑车了。」男人在审讯室里面色平静,看不出丝毫慌张。这份冷静并不像一个普通市民。
「沈春是吧,告诉我这三天你都在做什么。」两名警员拿着笔继续逼问。
沈春却无奈地摇了摇头……
看着实时监控里的这一幕,古藤一筹莫展,转身望向我:「没有一点破绽,这对没有拿到实证的我们很不利。」
「你注意他的眼睛,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?」我笑了笑,目光始终盯着屏幕。这个男人并不简单。
古藤把监控拉近到特写距离,不禁皱起眉头道:「很正常啊?」
「就是因为太正常,所以才异常。」我朝屏幕靠近了些,继续说道,「这半个小时里,这双眼睛没有流露出一丝情绪,甚至没有一点多余的眨动。没有受过训练的人很难做到这一点。」
「你的意思是?」古藤默默地看向屏幕,「那就审他一个晚上!」
「不用,按规矩放他回去,调查他家的警员差不多也该回来了,之后……」在我沉思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,监控室的门被推开。
「队长,鱼塘的检验结果出来了。」江橙楠拿着材料走进来,「每一条鱼的胃囊中都有人体组织成分,DNA与死者相符。」
「果然……」许多道目光落在我身上,我能感觉到这是钦佩。但不知道为什么,我高兴不起来。我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这样沉重的侧写了,虽然原来研究过的案例也不少,但这样真真切切的现场,谁又能评判谁是恶魔呢?
我赶紧摇了摇头,脑海中居然冒出这么危险的想法!若真的这样觉得,恐怕我便与恶魔无异。
「白教授,你这是怎么了?」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。
从呆滞中挣脱出来,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:「可能是有些累了,没事。」
「那我让江橙楠送你回去,这里由我来负责。」古藤说着,便转头让江橙楠安排。
我点点头,那间房子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。虽然没人等我,可我居然有些想念。
夜路上,江橙楠开着车一言不发,只有大灯明晃晃地探着前路。
我点了支烟,有些无聊地对江橙楠画起了心理肖像。他做事虽然急躁,但从他的行动中能感受到一种坚定,说是坚定恐怕并不合适,更切确的应该是执着。
「你似乎对破案有着一种执念啊。」吐了口烟雾,我感觉脑袋有些晕乎,应该是血糖偏低。
「我立过誓,要让所有犯罪者付出最惨痛的代价!」江橙楠毫不避讳。
「为什么?」这话让我嗅到了一丝悲剧气息。我似乎触及了别人的伤痛。
「我的女朋友死在我面前,我无能为力,甚至连尸体都被凶手盗走!」本来平静的江橙楠突然咬牙切齿起来。
「多久的事情了?」
「十年前。」江橙楠瞬间平复下来。
空气开始凝固。七年是人的遗忘周期,再大的伤痛也能抹平,然而此刻空气中的怨气,让我想象得出这十年,为了铭记他是怎样度过的。对复仇者而言,复仇是他活着的唯一行动力。
「对不起。」
「这不是什么秘密。」相对于我,江橙楠倒是显得很坦然。
「到了,我送你上去吧。」江橙楠说着把车停下。我点了点头。因为是别墅区,没有路灯反倒显得有些阴森。
和江橙楠走在路上,我总觉得有第三个人的脚步声,但细细分辨,却一切正常。我不得不怀疑这是自己衰弱的精神在作怪。这半月,我在精神病院的确是受够了折磨。
和江橙楠道别后,我便钻进了家中。关门的一瞬间,我再次听到了那个脚步声,好像朝楼上跑去。我有些惊慌,打开了家里所有的灯。在家里徘徊一圈,却是再无异样。
我不禁有些自嘲:估计是真的累了吧。简单洗漱一番,我便回到主卧躺下。
这一夜,我居然前所未有地沉沉睡去……
睁开眼睛时,天色刚蒙蒙亮。在床上扭了扭,浑身酸痛感袭来。这种感觉就像一夜未眠一样,没有一点精神饱满之感。
这天我的第一次惊慌,是来自洗衣机的提示音:我什么时候洗衣服了?
站在洗衣机旁的我沉思着,这滚筒里旋转的正是我昨天穿的衬衫和背心。设定的时间是一个小时,而洗衣机显示器上显示着「00:55」。
这说明洗衣机是在五分钟前启动的,莫非这家中真的有第二个人?我摇了摇头,这不可能,我睡觉是没有换衣服的习惯的。如果真的有第二个人,也不可能在不惊动我的情况下,将我的衣物脱下来。
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:洗衣服的是我自己。
想到这里我冷汗直冒,摸回房间点燃了一支烟。猛烈的吸吮之后,我平静下来。从昨晚奇怪的脚步声开始回忆,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。
看看手表,现在是六点二十五分。从昨晚躺下到现在过去了6个小时,到底是发生了什么?……
我有些逃避,不想去思考,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,直到被手机铃声吵醒。
「喂。」
「白教授,出事了。」古藤声音阴沉。
「发生什么事了?」我瞬间清醒过来。
「昨晚监控沈春的警员,全部失联!」古藤一字一顿,而我彻底愣在原地。因为与此同时,我看到了我的书桌。桌上多出了一本被翻开的笔记。空白的纸页上有一行陌生字迹:
「此间之一切罪孽,皆来自耶和华的完美。」
我站在书桌旁,呆愣得像一具木偶,巨大的恐慌将我笼罩。
「白教授!你在听吗?」古藤的语气有些急促。
「我在我在!」
「你现在先过来,我已经派遣特警,今天必须要把沈春就地正法!」古藤的语气带着怒意,让我清醒了不少。
「好,我现在就赶过去。」挂掉电话,我端详起这本笔记。上面的墨迹甚至还没干透。虽然不想承认,但我似乎明白了眼前的糟糕情况。
拿起笔,我在笔记上留下了三个字,便推门离去。
04
从这里开车到刑警队也就20分钟的路程,这一路上,一种不祥的预感一直笼罩着我。
可能是因为忙碌,刑警队的大门口显得比较冷清。但没想到的是,我在这里居然遇到了杨媗枫。
「昨晚睡得好吗?」杨媗枫笑着问我,那熟悉的酒窝还是那么好看。但这句话却像是踩住了我的尾巴,让我浑身发冷。
「是你?你做了什么?」我下意识地问出这句话,直觉告诉我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。
「你在说什么?我只是单纯问候一下而已。」杨媗枫显得有些惊讶,脸上依旧挂着不失礼貌的微笑。虽然这样讲,但我还是在怀疑她,多疑已经让我对这份旧情有些无感了。
「原来你们在这里,赶快去楼上会议室!有重要的事情要说!」我正想着该怎么回答时,古藤的声音传了过来。他手里抱着文件,说完又匆匆离去。
这一路上,我并未开口,两人保持着沉默。会议室里有十来个人,陌生与熟悉的面孔交杂着。
大约过了十来分钟,古藤抱着一沓文件站在屏幕前。
「我简单说一下现在的情况。」古藤环视一圈,「沈春变态杀人案进一步恶化,导致昨晚监控沈春的三名警员失联,生死未卜。」
说到这里,古藤顿了顿,像是在强忍着情绪。坐在下面的我也有些惭愧,如果不是我的自负,那三名警员也不会……在沈春这样毫无情感可言的变态面前,恐怕是凶多吉少。
「我不希望你们把个人感情带到工作中来。不管原来多熟悉,都一定要按照命令做事!」古藤的话虽然严肃,但却是在保护在座的每一个人。
「这件事情已经引起了上面足够的重视,今早下达的文件,我们对于沈春一案,拥有最高权力。一旦发现沈春行踪,可当场射杀!」古藤说着,扬了扬手上的白纸。
「请问。」我举了举手,「命令这样决绝,是有确凿证据了吗?」
古藤点了点头:「昨天调查的警员,拿到了沈春这半月的行车记录,并且左侧车轮有新换的痕迹,型号与现场相同,证据确凿。」
「还有,告诉我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?」我话锋一转,指向了坐在对面的杨媗枫。
听到这里,古藤顿时面露苦涩之意:「从昨天开始,很多媒体都在报道关于你的消息。迫于舆论,她现在是医院指派过来的心理辅导兼案件参谋。」
古藤说完,我便明白是什么意思了。在常人看来,请精神病人来做侧写,的确是一件很疯狂的事情。不过我有一种预感,杨媗枫是带着某种目的在接近我。
古藤办事很有效率,八点整,所有刑警全部出动,全城封锁。
而我和古藤,则是决定去一趟沈春的住处——目的自然不是抓捕沈春,而是寻找警员失踪的线索。在我的提议下,杨媗枫并没有一路跟随,这倒是让我多了少许安全感。
车在一座看起来有些萧条的宅院前停下,这里已经有很多警员拉起了警戒线,看来是早就做好了布控。
「你说,有没有可能沈春根本没有离开这宅子?」看着院门,我打趣道。
「不可能!」古藤拉下手刹,坚定地摇了摇头,「不过还是小心点好。」说罢,古藤将腰间的手枪上了膛。
「请问,您是不是就是白秋安教授?」刚一下车,便听到照相机的「咔嚓」声,同时一个女声传了过来。
「你是谁?」
「我是记者,想要采访您。」
「哪家媒体?」我不禁皱起眉,今早倒是听古藤说过关于我的舆论问题。
「呃,我是南华日报。」记者说着,从包里拿出笔开始记录。
「请你离开,不要妨碍刑警公务。」古藤面色严肃,挡在了我面前。
「就一会儿,麻烦通融一下。」女人比起手势,像是在撒娇。
「你到底是哪家媒体?」我再次问道。
「那个……」女人还没开口,古藤便暴躁起来:「现在!立刻!」可能是古藤戾气太重,女人看了我一眼,便匆匆退后。
我叹了口气,在说「南华日报」的时候,她延迟了一秒,并且眼珠朝右上方转动。显然她是在撒谎。到底是什么媒体,连自家家门都不敢报?
我又看了一眼在警戒线外面徘徊的这个奇怪女人,便没再去留意。这些记者就是唯恐天下不乱,什么都想炒作。
进入宅院,仓库大门开着,杂乱地放着一堆汽车部件。我简单查看了一番,没想到沈春除了跑车之外,还兼做汽车维修的业务。
屋中,鞋子杂乱地放在门口,倒在地上的正是他昨天穿的运动鞋。家中其他地方倒是收拾得整洁,唯独桌旁有一把还在滴水的雨伞。
古藤也奇怪地皱起眉头,我摆了摆手,示意古藤不要出声。
我闭上眼睛:能够想象得到,我从外面回来,匆忙地换上鞋。但这时候我注意到了什么?警员?不是。
到这里断开了,没有足够的线索支撑我的侧写。这把伞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?
走进厨房,我在窗户上发现了已干涸的水渍。这把伞,是用来挡住窗户外射进来的水吗?我能感受得到,沈春很愤怒,刀具上的空槽,应该是放剪刀的位置。他拿了一把剪刀,匆匆离开了家。
「他不是主动逃逸,而是有其他人引诱他离开了这间屋子。」我说着。就连我自己都很疑惑,这简直太矛盾了。
听到我的分析,古藤眉头紧锁:「警员失联的时间,正是他到家后不久,如果说是有人引诱他离开,那么会引诱他去哪里?那个人又是谁?」
我摇了摇头,我找不到这个引诱者的目的,更切不进他的视角。
正当我一筹莫展,一句话突然闪进了我的脑海:
「此间之一切罪孽,皆来自耶和华的完美。」
「茅屋那边的现场,现在还有人守着吗?」我猛地转头问道。我好像联想到了什么。
「昨晚收拾完之后,就全部撤离了。」古藤皱着眉头,「有什么问题吗?」
「去茅屋。」
听了我的话,古藤没有迟疑,点头之后即刻出发。
茅屋距离这边并不远,一路上我有些坐立不安。车速减缓,轮下的冻土簌簌作响。
穿过小路,茅屋出现在眼前。血腥味并没有减退。我莫名地觉得,这个地方变得好像有些不一样了,显得有些阴翳。
环顾四周,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。但当我抬起头时,一双翅膀遮住了光线,耶和华的十字架在屋顶屹立,令人悚然——那垂着的头颅上,正是沈春的面容。
耶和华,诞生了……
「此间之一切罪孽,皆来自耶和华的完美。」
可这句话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?
阴影下,我浑身颤抖!
05
「为什么会这样……」反应过来的古藤眉头深锁。
谁能想到,我们一直在追捕的凶手,居然变成了又一个受害者。但毫无疑问,这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案件了。
「我有点不舒服,先回车上。」抑住声音的颤抖,我在古藤默许的目光下转身离开。
不到半个小时,大部队赶了回来。为了不破坏现场,他们在茅屋四周搭建起简易台阶。但我依然没有平复下来。透过车窗看着这屋顶的杰作:这真的是我做的吗?
此刻的我,感觉双手沾满鲜血。不,我冷静下来。赎罪之前,至少要弄清楚情况。不管怎样,我要去面对。
走下车,我从江橙楠手中拿了一只口罩。站在一旁的古藤拍了拍我的肩:「你要上去?会不会太勉强?」
「不会。」我摇了摇头,此刻我已整理好心态。如果真是我做的,我会选择承担。
因为仓促,简易台阶并不是很坚固,但承受两三人的重量已然足够。
踏上屋顶,一股奇怪的腥味飘入鼻尖。沈春一丝不挂,身后张开着一对鲜血淋漓的翅膀。
没错,的确是一对翅膀。这是属于他身体的一部分。
沈春的背部肌肉被完全剖离,用钢丝贯穿,挂在了十字架的顶端。伤口的剖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,锁住了血流,反而显得殷红异常,宛如与生俱来的羽翼。
我尝试着侧写,但此刻,我的共情心理却失灵了。我感受不到这个人的存在,仿佛他不属于这个世界——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,娱乐吗?
或者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?受害者必须是沈春,必须是罪人。
我再次想起笔记本上那句话——罪孽与完美。有什么联系?或者说凶手与沈春有什么联系?
「冰蝶……」古藤的喃喃声从一旁传来。只见古藤的目光注视着尸体的肩头。
在沈春的肩头上,凝固着一丝丝薄冰。而这薄冰的形状,正是一只展翅的蝴蝶。
「特征犯罪」,我顿时想到这四个字。
「是他……」古藤捏着拳头声音低沉,「八年前,我们差点抓到。」
八年前的事,我并不清楚,但至少现在我终于安下心来:眼前的罪孽与我无关。不过,我并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。
想着自己的事情时,我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江橙楠已经怒火中烧。想起江橙楠昨天的话,我大概明白了这件事也许和他口中的爱人有关。
「你冷静点,有可能是模仿作案也很难说,不要太激动了,这样只会影响你的判断。」古藤拍着江橙楠的肩头说道。
见到江橙楠慢慢冷静下来,古藤扭头问我道:「能不能侧写出什么?」
我摇摇头。不是我的能力不够,而是这个犯罪者,根本就没有一颗犯罪的心——不该这么说,应该说:
「我根本没有认为这是犯罪,残杀同类是犯罪,而他们只是低等动物。我在完成我的作品,同时他的生命价值在升华。」
没错,这就是该案犯罪者的想法。一阵寒意袭来,我突然有些害怕。我现在所接触到的,究竟是一个什么世界?
我们生存在同一个世界,但并不一定生活在同一个世界。这是我接触心理学以来就明白的道理。不止黑白,更多的是未知。
现在的我也从没有想过,我正在推开的这扇大门,门中只有鲜红的血和游荡的鬼。
「冰蝶」事件之后,古藤越发奔波忙碌起来,上面对这件事情极其重视。而江橙楠也变得越发沉默寡言。家中的异常情况没有再出现,笔记本上也没有新增其他人的字迹。似乎第二人格只是那天的一场幻境。
这不得不让我越发怀疑这是有人要加害于我。心理学是把双刃剑,撬开他人防线的同时,也能做很多事情,我深知这一点。但这个人是谁?
因为冰蝶的出现,我一直待在警局没有离开。线索渐渐多了起来,但依旧毫无头绪。
沈春的死亡时间是早晨六点,死因是失血过多。我们到达现场的时间是接近中午,我列出时刻表开始思索。
要完成如此庞大的「杰作」,是需要做准备的,从犯罪学角度来说,选择目标,准备工作,动手时机……这些都需要时间。
也就是说,他早就注意到了沈春,并一直在监视。他是一个旁观者。想到这里,我心里不禁袭来一丝寒意。仿佛阴暗中有双眼睛,同样也在注视着我。
我点了支烟平复心情。我明白这是怎样一个可怕的人。
将受害者悬挂在十字架上,解剖背部肌肉做成双翼,冰的凝结以及雕刻……从当时蝴蝶冰雕的融化程度来看,微雕的完成时间是六个小时前。也就是说,完成「冰蝶杰作」的过程中,沈春还活着。
他对沈春死亡时间的预估很有自信,他精通外科,并且学历不低。这是现在我能得到的所有结论。
趁着冲咖啡的时间,我缓了缓神。这几日,因为「冰蝶」的案子,着实有些疲惫。
突然,电脑收到一封邮件。我有些疑惑,研究院那边我已然断了联系,会是谁发给我的?
发件人是匿名,点开附件,是一封邀请函:
「尊敬的白教授,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,也许你正疑惑我是谁。这个疑惑姑且留给你,我想邀请你来看一些有意思的事情。地点:宝晨街7号楼地下仓库。时间:12月14日日落时。别带刑警,我明白你的担忧,这没有必要。署名:你的同类。」
以我的同类自居,看来发件人自认为很了解我,我不禁笑了笑。这倒不是重点——这几行字给我的感觉,与其说是邀请函,不如说是一种威胁,或者犯罪预告。
直觉告诉我,发件人很有可能和冰蝶有关,甚至他就是冰蝶。
「注意我很久」,看来与冰蝶一样,也是一个观察者。
正在我思索怎么去处理这封邀请函时,古藤突然推门进来,神色似乎有些仓促。他坐到沙发上缓了缓,突然长叹,面如死灰。
「什么事?慢慢说。」我递了杯水过去。
「又出现了,新案子,冰蝶。」古藤接过水杯,一字一顿说道。
06
我和古藤再次奔赴现场,一处森林公园。
我们到达现场时,刑警队已经做好了封锁。
车在河边缓缓停下,一具尸体漂浮在河流中央,是一名男性死者。死者身穿橙色救生衣,救生衣上凝固着一枚蝴蝶冰雕。这是冰蝶作案的特殊标志。
在古藤的命令下,尸体被打捞上岸。死者已经浮肿,这是溺死者的标准特征。但穿着救生衣溺死,这很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,未免有些奇怪。只能说明一点:这里很有可能并不是第一现场。
「死者叶锡元,身份是一名国企员工,具体死亡原因法医还在鉴定。」江橙楠拿着记事本走过来,目光始终注视着死者身上的蝴蝶冰雕。
我朝古藤示意了一下,便蹲下身子观察起这具男尸。虽然有些浮肿,但脸部基本没有变形。除了救生衣,身上没有其他衣服。而刑警们却在河滩不远处发现了一套叠放整齐的男士西服。
我戴上手套将尸体翻转过来,发现身上也没有外伤。是先失去意识,被溺死之后穿上救生衣的吗?但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?凶手想表达什么?
有种奇怪的感觉一直萦绕在我心头。我见过冰蝶的上一个案子,也看过过去的卷宗。这件案子比起之前冰蝶所为,少了一种震撼。
「有什么发现吗?」古藤走上前来问道。
「你觉得这件案子,真的是冰蝶所为吗?」
「为什么这样说?有冰雕蝴蝶的特征,不是冰蝶是谁?」
我摇了摇头:「冰蝶每一次犯案,都是以一种黑暗艺术的形式展现,杀人动机甚至无迹可寻。眼前的案子,比起之前,少了一种震撼。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。」
「但是模仿作案的可能性太小了,冰蝶的案子我们一直封锁,可以说除了警局内部,没有人知道具体手法,更不要说特征了。」江橙楠站在一旁反驳道。
我摇了摇头,嘘声示意他们安静下来。我盯着男尸的脸,男尸仿佛也在注视着我。他的表情带着些许悲伤,而不是痛苦。
又是疲惫的一天,我加完班走在路上。有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,我并没有意外,我认识他。他似乎要和我说什么事情。在这之后,我失去了知觉,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。
这是我从男尸凝固的表情上所能读到的。
「从死者的社交开始调查。凶手应该是死者认识的人。」我开口道。
古藤点了点头,对我很信任。
如果这桩案件的凶手真的是冰蝶,那再好不过,这是一个难得的突破口。古藤和江橙楠明显也意识到这点,表情开始凝重起来。兜兜转转许久,剧本的帷幕终于拉开了。
「死因是溺水身亡,这是初步的检测报告,更多的需要进行详细尸检。」法医将报告递给古藤。在古藤阅读报告时,我突然想起一件事。
这是今年新建的森林公园,这种河滩应该会有监控摄像头啊。果不其然,摄像头就隐藏在一根大树的枝叶中。
我将这一情况告诉给古藤,古藤也有些意外:「我居然没注意。」古藤摸着下巴,「这样吧,死者运回去尸检,我和你先去调取监控,江橙楠负责调查清楚死者的人际关系。」
我点了点头,案件有了头绪自然好开展得多。
但出人意料的是,接下来的三十分钟,我和古藤见识到了一段最为诡异的监控录像。如果不知道视频来源,我甚至会怀疑它的真实性。
监控时间:11:23pm
一个穿着西装的男性出现在视线中,虽然看不清楚脸,但是从衣着体型判断,此人便是受害者。男人走到河岸不远处,开始脱掉衣服,并折叠摆好。
五分钟后,穿上橙色救生衣的男人再次出现在视线中。突然飞身跳入河滩,并且不停挣扎,像是有东西在水中抓住了男人的脑袋。
十分钟之后,男人停止了挣扎,静静地漂浮在河滩中央。
沉默,整个监控室留下的,只有沉默……
「这个监控室,你们平时会留人值班吗?」古藤最先开口。
站在一旁的管理员显然还没从惊愕中反应过来,看起来比较慌乱,连连应声:「因为公园今年才完建,平时也没多少人来。所以监控就是单纯地开着,数据半月会自动删除一次。」
「帮我把这半月的监控数据拷贝一份,我要带走。」
管理员点了点头,开始忙碌起来。我知道古藤的意思,这个视频上的东西更像是一枚烟雾弹,太过诡异。但提取半月的数据,也不过是种侥幸心理罢了。
一路上,气氛有些压抑。我摇开车窗,点了支烟。
「你对这个案件,有什么看法?」
古藤摇了摇头:「太诡异了,如果不归结于鬼神,我真的找不到什么东西来解释。」
「所以你认为,死者是中了邪?」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古藤。真没想到这种话居然会从一个大警官嘴里说出来。
「不,我是一个无神论者。只是这种事情真真切切地摆在面前,它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。」古藤说着扭过头来,「看你这表情,莫不是已经有了头绪?」
「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催眠?」
「你的意思是冰蝶会催眠?」古藤有些惊讶。
「你为什么会这么肯定就是冰蝶所为?」我看了古藤一眼,「案件还没有一个定义,仅仅因为一个细节,你就在自己潜意识里认定是冰蝶所为?」
「那我听听你的看法。」似乎是因为我的语气有些急躁,古藤冷静了下来。
「受害者并不是因为什么鬼神附身,而很大可能是被人催眠。」我把烟头熄灭,关上了车窗,身体瞬间暖和过来,「你有没有想过,为什么这段视频会出现在你手里?」我把身体缩在副驾驶座位上,慢吞吞地问道。
古藤并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沉默了。他是个聪明人,我想他应该能懂我的意思。
「你的意思是,这个视频是凶手故意留下的?」
我点了点头:「那个男人,应该是被催眠了,但这不是最可怕的。」我转过头,果不其然,古藤正一脸疑惑地看着我。我咧开嘴笑了笑,接着说道:「可怕的是,你自己也没发现,你正在顺着凶手的引导去思考。」
古藤打了个冷战,似乎反应了过来。
「他很聪明,甚至差点儿催眠了你。」
「是我大意了。」古藤点了点头,表情凝重。
「你想一下,为什么要给死者穿上救生衣?」我接着问。
「犯罪行为具有目的性,他想告诉我们这不是一场意外。」
不得不说,古藤被我点醒之后,思路清晰了很多。
「那接下来,不论是调取监控,还是尸检,都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。」我注视着古藤缓缓说道,「这是一种蔑视,他在戏弄我们。」
二
「幼虫痛苦的蠕动,它想挣脱肮脏的泥泞。迎着火焰,迎着那灼热的光。」
01
「滴答…答……」
水滴沿着铁床杆渗透,在这检尸间中,躺着一具浮肿的男尸。
「死亡时间为昨日十二点左右,身上没有任何淤青,胸腔大量积水,死于溺水,无任何外伤。」法医翻开男尸口腔,强光照射下,男尸口中发黑。
这让法医略微皱眉:「里面有东西。」
古藤听到这话快步走去,我也紧随其后。
如果口腔中存在异物,那么穿着救生衣溺亡就有可能得出新的解释。
法医将手指伸进男尸口中,然而触感却让法医脸色骤变。
「什么情况?」古藤急切地问。
「稍等一下。」法医手指做出一种奇怪的动作,他按压住死者的咽喉部位,片刻后,将一团湿漉漉的东西从男尸口中抽出。
「这是……」一时间,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,「这是一只蛾子。」
我走向法医,将盛着蛾子的玻璃皿接过来。
白光下,展开的双翼上,还能见得到水滴,而蛾子背上的花纹,是一张诡异的灰白人脸。
「鬼脸天蛾,看体型恐怕不是本土物种。」
这种飞蛾,多生在潮湿地区,一般来说,本土的鬼脸天蛾体型较小,但眼前这只,翅膀完全摊开,足足有巴掌大小。
其实鬼脸天蛾的来源并不重要,我更在意的是:他想表达什么?
他想表达什么?
为什么,要将飞蛾塞进男人的咽喉?为什么一定是鬼脸天蛾?
潮湿的雨林中,青色的幼虫爬到一片自认为安全的地方,丝线从腹部吐出……它将自己裹成了蛹。
它将迎接它的新生,而它的蜕变,却是要绘出更为恐怖的人脸——只为保护自己。
而男人的身体,就是鬼脸天蛾的蛹。
给了它安全,给了它痛苦,带给了它蜕变,然而最终它要将这已经无用的蛹蚕食。
「你在做什么?!」
古藤的吼声将我从共情中惊醒。
此刻,我的手指已将死者的下颚掰开,然而我却毫无察觉。
我连忙将手收回,古藤欲言又止。
「我能确定,这是一宗模仿作案。」
古藤被我的话吸引:「为什么这样说?」
「他和冰蝶不一样,完全不一样。」我摇着头,「从作案手法上,如果说冰蝶是豪放派,那这宗案子就是婉约派,虽然有共同的冰雕特征,但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手法。」
古藤并不赞同:「冰蝶的案子,细节不可能外泄。模仿作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。」
「不要过分自信。」我直接朝古藤泼了盆冷水,冰蝶作案,能够接触到的不仅仅只有我们,模仿特征作案并不困难。」
「这次的作案者,性格更偏于内向,并且带着藏在深处的自卑。一个极度聪明的人,为什么会自卑呢?」
古藤皱眉:「为什么?」
「也许是身体上带有某种缺陷。」我看着玻璃皿中的鬼脸飞蛾,「可以从死者身边关系亲密的人开始调查。作案者更有可能是女性。」
「你是说,这是一宗情杀?」
「不一定。」我摇头道,「如果真是情杀,这该是一份多么扭曲的感情啊。」
男尸需要接受更详细的解剖尸检,这不是一天可以完成的事情。
我和古藤带人从检尸间离开,古藤派人着手死者家庭的调查。由于时间已经很晚了,古藤亲自送我回家。
家中依旧是冷清,对我而言,家不过是一间房子罢了。
倒头,入睡……
02
我再次睁开眼睛,直到看清熟悉的天花板后,才安下心来。这一觉睡得很踏实。看来「那个人」并没有再出现。
我坐起身来,那天的经历仿佛像是一场梦境,但是笔记本上真真切切的字迹,却又让我明白:那个人,或者说,我的子人格,真实存在过。
我对人格分裂的研究并不少。经历诱因和心理极限会诱发子人格出现,我经历过什么呢?我从没见过我母亲。父亲告诉我她死了。
父亲给了我富足的生活,却从没和我有过多交流。我的冷静,其实是一种感情缺失。
后来父亲死的时候……
我摇了摇头,并不想去回忆。子人格的出现也许和这段经历有关。
电话响起,是古藤来电。
「是有什么进展吗?」我起身整理床铺。
「江橙楠还没有消息,但我请了一位信息专员。我想,从社交软件上,也许能有突破口。」古藤开口道。
这是个不错的想法,只需将死者的手机破解,便能够查看社交软件上与之联络密切的人,从这方面调查,比调查社会关系要迅速许多。
「专员下午到,你准备一下过来。」
我点头答应,便挂断电话。
「我们天生特异,比正常人多一条染色体。我们是天生的捕食者,他就在你身体里,这是命运。」
安静的环境中,低沉的男声在脑海中回荡。这句话如此耳熟,似乎曾经有人对我说过,但我什么也想不起来,像是丢失了一段记忆。
「你逃不掉的。」
低语再次响起,我瞬间清醒过来,一个激灵,安静的空间中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破碎开来。
窒息感袭来,这种环境下我不敢多作停留。我想听到声音,就算是在家中,过分安静依旧会让我喘不过气。
汽车的轰鸣,街上的喧哗,直到我将车停到警局门口,窒息感才终于缓解了许多。
踏进警局时,一个娇小的身影从我身边匆忙而过。
看侧脸,是个可爱的小女孩,并没有穿制服,二十身着一条长裙,头上扎着简单干练的单马尾。
这个擦身而过的女孩,却与我在楼上再次相遇。
「介绍一下,这是恩谨,信息部专员,今天才办手续调派过来。」古藤在一旁介绍道。
「白秋安。」我伸出手,碰了下恩谨的手后便收回。
「这里可是刑警队,你给人调来是不是太为难人家了?」我扭头对古藤笑道,还没等古藤说话,恩谨就抢先开口:
「是我自己想来的!」
「为什么?」
「呃……」我的问题,让恩谨语塞了。
相对于其他部门的警察,刑警接触的案件更沉重,也更危险。在我看来,恩谨想来,不过是缘于人性中天生的好奇罢了。
古藤见状,无奈地笑道:「白教授是我们的侧写师,以后你就配合他工作。」
「我知道,现在有很多新闻都在播报你。」恩谨模样有些兴奋。
这人还没熟悉,就先被打上了个「有病」的标签,我也很无奈:
「那些新闻夸大措辞了,我可没病。」
「不,我不是说你有病,我只是觉得很帅啊!」恩谨不觉间朝我靠近很多。
「想要破解黑暗,必先成为黑暗。」恩谨像是自言自语,说着突然抬起头来,「反正我就觉得很酷!」
这种夸奖,我几乎从来没有听过。我并不喜欢别人的夸奖,但从恩谨口中说出的话,就像是一个小朋友对我最单纯的崇拜。
不经意间,我扬起嘴角:「先工作吧,讨好我可没用。」
恩谨也意识到自己刚才丢人的行为,急匆匆地跑开了。古藤笑着走来:「队里好久都没有这样活泼过了。」
「挺好的。」
恩谨虽然看起来不太稳重,但技术这方面的确是专业的。仅仅十分钟,死者所有实名认证的社交软件,都已被她罗列开来。
死者的网名就叫锡元,去掉了姓氏。从这种命名方式和寥寥无几的社交软件来看,死者的圈子并不乱。
电话的通话记录是一片空白,显然是被人删除过。而微信上有一个置顶联系人,没有备注,是一名女性。
聊天记录是空白,这让所有人都感到头疼:看来这一步,依旧是被凶手算计到了。
但现在,凶手的身影开始清晰起来:有一个和叶锡元关系亲密的人,亲密到知道叶锡元的手机密码,并且有机会进行这么多操作。
这样的人并不多,如果查清楚叶锡元的人际关系圈,那基本就可以锁定嫌疑人了。
现在只需等江橙楠带着调查结果回来。
这种感觉,总是让我觉得奇怪:修改通信记录,如果是凶手所为,这种做法无疑只会让调查者的思路更清晰啊。对于一个拥有反侦察能力的行凶者来说,这很矛盾。
「查一查这个人。」古藤指着叶锡元置顶联系人说道。
这个置顶联系人,虽然没有备注,但朋友圈中,有着几张自拍。
有照片,就可以确定身份,不过是麻烦了些。
半个小时后,置顶联系人的身份确定——
曹怡雪,和死者叶锡元是同事关系。这让古藤瞬间起了疑心,与此同时,江橙楠带着调查结果回来了。
「这是做什么?」江橙楠将一份报告放在桌上问道。
古藤简单说明了情况,便将报告拿起。我也凑到旁边一同查看。
「叶锡元并不是本地人。」江橙楠在一旁说道,「有一个女朋友叫曹怡雪,是单位同事,还有一个『死党』吴宇。」
从报告上看,这两个人和死者最为亲密,其他有交际的人,几乎都是工作关系。
「去一趟死者公司。」古藤呼吸粗重。
办好调查手续,江橙楠开车,我和古藤坐在后座,而恩谨坐在副驾驶座位上。也许是出于好奇,恩谨非要跟来不可。
气氛很压抑,恩谨几次想要说话,转头看到江橙楠阴沉的脸色,便欲言又止。
车速越来越快。
「江橙楠,要不我来开?」古藤语气不善。
江橙楠摇头:「没事,十年了,我等得了。」
「这只是一桩模仿作案。」我淡淡地说。江橙楠的状态,在我看来很危险。
「呵呵。」江橙楠点燃一支烟,「那只冰雕的蝴蝶,我太熟悉了,错不了。这世界上绝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复制。」
透过后视镜,我能看到江橙楠眼中已经起了红丝。燃起的烟头还未曾暗淡。
「我建议,你退出这件案子。」
「砰——!」
话音刚落,急促的刹车声瞬间响起,惯性让我直接腾飞,扑到了前面的靠椅上。
「江橙楠你疯了!」古藤怒吼道。
「我疯了?」江橙楠拉下手刹,「十年!这十年每一晚,我都在回忆案发现场,我生怕遗忘了哪个细节!
「我疯了!我是疯了,现在凶手就在眼前,你要我退出?」江橙楠冲着古藤怒吼道。
「无数次晋升机会摆在眼前,我都放弃了,我为了什么?冰蝶一天不死,我就会一直追查下去!
「我没有一刻放弃过。」最后一句话,仿佛用尽了江橙楠浑身的力气。
「我命令你,给我退出!」古藤怒目。作为刑警,如果自己的判断被感情影响,那是最致命的事情。
「不可能!如果这是命令,我会用自己的方法。」
古藤突然抽出配枪,对准江橙楠的眉心。
「这是判案,不是复仇。我会让人来接你,自己反省几天。」
眼看着状况激化,我连忙拍了拍古藤:「放下枪说。」
「违背命令,妨碍公务,你看看你在做什么。」古藤目光始终没有从江橙楠身上离开。
「冷静点,先把情绪安抚下来。」我凑到古藤耳边说。
古藤回头看了我一眼,将配枪收起。
见状,我连忙打开车门。此刻的副驾驶座位上,恩谨受伤似乎有些严重。
拉开恩谨的车门,恩谨蹲在副驾驶座位下面,血迹顺着手臂流下。
江橙楠也推门下车,在路边点起了一支烟。
「严重吗?」我询问着,将恩谨扶上座位。
副驾驶只有挡风玻璃,恩谨不知道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伤了手臂。车上有医疗箱,可以做一些伤口清理。
幸运的是没有划伤动脉,伤口也很浅,算不上严重。
简单包扎之后,本想将恩谨送回医务室,但恩谨摇头,坚持要跟去。
我让古藤待在车里,自己朝江橙楠走去。
江橙楠的脚下,已经是一地的烟头。
要了支烟,我也在一旁蹲下。
「对不起。」我低声道。
「为什么跟我道歉?」江橙楠此时的情绪稳定了许多。
「很抱歉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,我只是理性地判断你现在不适合继续参与。」
江橙楠摇头:「是我不稳重,帮我跟古藤求求情,这个案子结了,我会亲自请罪。」
我点头答应,江橙楠明显已经冷静了下来。
吐了口烟,我凝视着江橙楠的眼睛:「你很爱她?」
江橙楠抬起头,身体僵了片刻,他的眼睛在躲闪,最后坚定下来:
「我爱她。」
03
江橙楠的插曲,在我的调和下终于平息。古藤也没有再坚持要江橙楠退出。
警车停在电网大厦楼下,这里是叶锡元工作的地方。上楼前,古藤递给我一支录音笔:
「把它开着。」
我把录音笔放进上衣口袋。叶锡元所就职的策划部位于大厦顶楼,而这次要调查的两人,和死者同属一个部门。
对于我们的到来,这里的员工并没有提前接到通知。
「请配合调查。」古藤找到曹怡雪,而江橙楠那边负责调查叶锡元的「死党」吴宇。
曹怡雪抬起头,将办公椅向后推开,裙下的腿很纤细,并且白皙。
虽然很美,但让人感觉并不正常。
「抱歉,我不方便起身。」
古藤眼中闪过一丝凝重,拉了张椅子过来,我们和曹怡雪相对而坐。
「你的腿……」
「抱歉,我患有肌无力,没办法站起来。」曹怡雪像是知道古藤要问什么。
「患病时间很长了吧?」我插话道。
曹怡雪点头:「三年了。」
「你们找我,是因为什么?叶锡元吗?」
「没错,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?」
「我已经两天没有联系上他了,是犯什么事了吗?」曹怡雪皱眉,脸上有些皱纹。
「你最后一面见到他,是什么时候?」
「前天下班一起吃了饭。」曹怡雪回忆道,表情忽然有些恐慌,「难道……」
「前天一起吃饭多久?离开时他有说他去哪里吗?」我无视曹怡雪的表情。
「他送我回家后,就离开了。」曹怡雪顿了顿,「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?」
「尸体是昨天在森林公园的湖中发现的。」我平静地回应道。
曹怡雪捂着嘴,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太失态。
「你腿脚不便,他和你在什么地方吃的饭?」我继续询问道。
「是蓬莱路的一家火锅店,开车去的。」曹怡雪还能清晰表达。
「但我们在死者身上并没有找到车钥匙。」
曹怡雪翻找着包,从里面拿出一串钥匙:「是开的我的车。」
我皱了皱眉头,同古藤对视一眼。
「你和他的关系是?」
「情侣。」
「谢谢你的配合,一会儿如果有需要,我会再通知你。」我起身,带着古藤离开。这个女人疑点有些多。
「如果按照你的侧写,这曹怡雪很像凶手。」在没人的地方,古藤开口道。
「没错,身体有残缺,与死者关系亲密。」我顿了顿,回忆起刚才的对话。
「很奇怪,我总感觉她知道些什么。」
「叶锡元的住处并不在森林公园附近,她为什么不好奇叶锡元要来这种地方?」
疑点重重,但现在并不能确定——毕竟,曹怡雪杀人,缺少一份动机。
楼道里,古藤给我递了支烟。
「曹怡雪是本地人,家庭条件不差。」古藤咬着烟头,「按我的推测,叶锡元和曹怡雪的恋人关系,更多是建立在经济基础上。」
古藤的话,让我思路清晰了些许。
身有残缺的曹怡雪,与外地来打拼的叶锡元,恋情建立在经济基础上可以理解,但这就与杀人手法相矛盾了。从凶手想表达的意思来看,凶手和死者感情上的纠葛很深。
我摇了摇头:「带回去调查吧,应该能问出更多东西。」
说话间,古藤电话响起。
「喂?……嗯。」
挂断电话后,古藤神色严肃:「那边具体尸检结果出来了。」
「鬼脸天蛾并不是活体,而是经过加工的标本。在飞蛾腹部,发现有致幻剂的凝固液。死者血液内,也有致幻剂成分。」
果然,和我猜想的相差无几。
「能确定致幻剂成分吗?」
「混合致幻剂,确定成分需要时间。」
致幻剂影响中枢神经扭曲感官,用致幻剂配合催眠,是最为拙劣的催眠手法。没想到一直以来,我还把凶手想得高明了。
回到策划部,江橙楠那边还没结束调查。
恩谨坐在江橙楠身边,两人对面,除了吴宇之外还有另一个男人。看模样有些俊秀,皮肤很白,只是不停地咳嗽,有些弱不经风的样子。
「所以,你们对于叶锡元的行踪并不了解?」江橙楠询问道。
「我和锡元联系很少,一般他都和曹怡雪待在一起。」吴宇回答道,面色也是颇为凝重。
见到我们过来,江橙楠起身:「这是吴宇的朋友,我一起调查了。」
古藤点点头:「有没有什么收获?」
江橙楠皱眉,低声道:「不像是凶手,没有任何动机,我认为可以带回去调查。」
这气氛,总让我觉得哪里有些奇怪。我转头看向吴宇身边那个男人:「你和叶锡元是什么关系?」
男人视线投来,我居然莫名从他的目光中感受到一丝深情——
我和他,认识吗?
「我是吴宇的朋友,和叶锡元并不熟。」
我看了一眼男人的工作证。姓名写着苏元,很好听的名字,但有点儿偏阴柔。
「咳咳……」苏元捂着鼻子,「不好意思,最近鼻炎有些严重。」
苏元在介绍自己时,手先抬起到脖颈的位置,随后又放到胸口,拍了拍自己。这很像是在故意掩盖某种习惯性动作。
「麻烦你们配合回局里调查。」我开口道,并没有流露太多表情。
「可是,我和叶锡元并不熟,不能提供什么有用信息,这还需要去吗?」苏元回反驳道,表情同样很平静。
越是平静,就越是让人觉得奇怪。
「需要,谢谢配合。」
「那请稍等,我去一趟洗手间。」
我点头,示意江橙楠跟上。
古藤将吴宇和曹怡雪先带下去,留我在这等待江橙楠。
等待中,我走到苏元的办公桌前,观察物品的摆设。办公用品整整齐齐,甚至纸篓中擦拭鼻涕的纸巾也是被折叠好放入,并不是揉成一团。
拉开抽屉,抽屉中同样很整齐。苏元的生活,应该很规律。然而从这种整洁中,我却感受到了一种压抑。
人不是机械,如果这种整洁是长期以来保持的习惯,一丝不苟的习惯该有多可怕?
抽屉深处,我看到了一个小瓶子。
应该是一种喷雾。鼻炎的喷雾吗?我疑惑着。
上面有着一串英文——rush
这不是鼻炎的喷雾!
这是一种心脏复苏剂,能让血管扩张。但后来多被用于同性性行为中。
也就是说,苏元是一名同性恋者。
同性恋者,凶手与死者的亲密关系,凶手的自卑和残缺。所有线索在脑中贯穿起来,为什么,我最开始没有想到?!
我将抽屉关上,快步朝厕所走去。江橙楠正等在门口。
「还没出来?」
江橙楠摇头。
「把门破开!」我命令道。
江橙楠似乎从我的神色中读到了什么,没有多说,直接将玻璃门强行破开。
玻璃碎裂一地,江橙楠率先进入。然而,在这不算大的厕所中,已是空无一人。
厕所的窗户半开着。
「人跑了!」江橙楠情绪激动,半个身子直接伸出窗外。这里可是大厦最高层,外面只有平滑的玻璃窗户。
江橙楠撑着窗户企图爬出去,我一把拉住了他:
「你疯了?去通知古藤开始搜捕!苏元就是凶手!」
江橙楠愣了片刻,飞身跑出。
这里的变故也引起了办公区的注意,许多视线投了过来。
而我打量着厕所中的一切:如果是我,我会怎么逃脱?
我将头伸出窗户,跳窗肯定是不可能的。但抬头时,我却意识到,这里是顶层,距离天台,也只有三米的距离。
大厦顶层没有什么可以抓得住的物体,那么厕所之中……
我将头抬起,果然,天花板上有一处通风口。
苏元是从这里逃出的。而半开的窗户,只是一个误导。
没有多想,我将通风口取开。这里的空间正好容得下一个体型瘦弱的人。
我就在这狭隘的甬道中不断爬行着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一种溺水感袭来。我不知道前方还有多远,已经爬了很久,却没有退路可言。
此刻,连想要伸直关节都是奢望。
我像是在一副棺材中,我想要逃离。
我狠狠拍打着阻碍我的铝板,刺耳的声音能让我越发清醒。
终于,我见到了光……
头从通风口中伸出时,我仿佛重获新生。视线清晰起来,我手撑着的地面,是一处人造草坪。天台摆放着几张桌椅。
而苏元的背影,出现在天台边缘,他似乎在眺望。
「你来了。」
苏元的声音传来,同时我也见到了那张清秀的面容。
夕阳的逆光中,那笑容很是治愈。
我从通风口中钻出来,站在了草坪上。
「你早就知道我会来?」
苏元情绪并不过激,这让我有时间掏出一支烟吗,平复下刚才的情绪。一边感受着肺部的刺激,我一边试探道:「为什么不在刚才袭击我?」
苏元缓缓朝着我走来:「我在等你。」
「为什么?」我愣在原地,「你认识我?」
就在我疑惑间,苏元陡然向我发起攻击。
我体格比苏元强壮,正面打斗自然不惧,下意识地抓住了苏元的手臂。
然而下一秒,苏元手腕翻转,一根针管出现在苏元手中。
我和苏元纠缠着,这种距离根本避无可避,针头狠狠扎进我的小臂,我疯狂挣脱着。
从苏元手中挣脱,半截针头断在了我的小臂中,刺痛感隐隐袭来。
苏元将针管丢在地上:「和死人说话,总是舒服得多。」
那清秀的脸上,多了几分狰狞。
看着地上针管中的淡黄色液体,我感到呼吸开始急促。
「这是什么东西?」我竭力问道。
然而苏元忽略了我的问题,安静地坐在天台边。
「说来听听,在你的侧写中,我是什么模样?」
死亡的绝望笼罩着我,此刻我突然轻笑起来:「你就是那只可怜的鬼脸天蛾。」
「压抑的环境、不被认可的爱,你是什么模样,你应该比我更清楚。」
「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样。」苏元浅笑道。
「我听过你的『牧羊人理论』,你不觉得法律就像一道栅栏吗?保护着这群愚昧的羔羊,呵呵……」苏元凝望着大厦下方川流的人群。
他在博得我的认同,然而这让我感到不悦。
「你也在栅栏中,你只是一只长了獠牙的羔羊。」我咧开嘴角,「你并不是天生的犯罪者。
「青虫从蛹中爬出,无论如何蜕变,它的前身依旧是那只爬进蛹中的青虫。」
我的话居然让苏元表情变得愉悦,他站在天台边缘,张开双臂。
「我从没有任何一刻,像现在这样开心过。
「你知道吗?一切破绽都是我为你留下的。白秋安,这个天台是我们既定的相遇。」苏元凝视着我,「或许……
「我应该叫你冰蝶。」
这句话,让我浑身一颤。血液似乎凝固下来。胸中所有的疑惑在此刻爆发:「我到底是谁?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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